有一天我走入台灣苗栗鄉間,附近農家阿嬤抓住我的手,「謝謝你,陳小姐,苗栗一直是最窮的地區,我的孫子在台北失業了,沒頭路已半年……,因為報導苗栗明德,這裡生意大好,他可以回家,在附近咖啡館找到工作……」。「好幾年,家裡沒有少年人……一家在一起,真好……。」
阿嬤眼眶裡有著淚,我則心有愧疚。
這幾年工作太忙,回台12年,極少走入鄉間。我熟悉的總是大台北、台中等都市角落,匆匆促促的人生,使我很少有空閒到台灣各角落走走。而就在這幾年,台灣農村有了極大改變。宜蘭員山鄉橫山頭出現一整片休閒農業園區,其中一位40歲不到的徐志雄,成了今年「神農獎」得主。他發掘400多種原生與外來兼有之的水草,再將父親已瀕臨財務危機的鰻魚養殖場改為水草田、水草溫室、水草創意生態瓶,並擁有一座當紅「綠建築」建築師程紹正滔所築構的水上宜蘭厝,名為「勝洋水草農場」。苗栗縣南庄則有一座台灣版的莫內花園「山芙蓉咖啡」,女主人翁小姐把阿嬤留下來的稻田,改為濕地池塘,旁植青楓、櫻花、山芙蓉、美女櫻、曼陀羅等百種花草,花園內有數棟歐洲夢幻式小宅,多數為她親手釘造。子女一人分住一棟夢幻小宅;一樓為不同風格的咖啡屋與餐廳,二樓則為臥室。原本捏陶的工作室,則改修為磚製英國鄉間風格餐廳,觀看一塊草皮,環繞著莫內的花園內才會出現的無與倫比花園。
女主人大我3歲,經營山芙蓉已超過10年,她奇蹟般的「花手指」,最高紀錄曾招來一日上千遊客;傳為苗栗奇蹟。沒落的農村社會裡,讓我們以為整個農村都是無望的;白米炸彈客因此以悲壯無言的抗爭凸顯台灣農民地位。但某些人在無助的世界中,決定打碎命定的特定模子。
花園咖啡成南庄奇蹟
苗栗南庄的「山芙蓉咖啡」,宜蘭「勝洋水草農場」或我先前撰寫的「薰衣草森林」,創辦人皆有共同特色:他們不花時間抱怨,初見他們第一眼,就感覺到一種無法詮釋的純真。世界的爭論與悲情與他們擦身而過,他們的靈魂總有一種未經污染的氣息,於是在一個主流經濟拋棄的山腳邊,一個個夢想經由他們的手指,一一成真。
南庄山芙蓉咖啡的奇蹟,不只讓女主人留住子女,不需離鄉背井找工作,還讓整個南庄鄉間興旺起來。當地一家家民宿因勢而生,有人從桃園、竹科、台中轉至此購地,為自己蓋一棟退休後的莊園。房產價格與周遭環境實在太誘人,一甲地200萬元;「普羅旺斯」離台灣真的很近,山居歲月既不遠更不昂貴。報導與發掘這些「花園故事」,已是我人生新近的新志向。
美國加州聖地牙哥有個世界著名的園藝行動,「Guerrillagardening」,網路號召午夜挖土,「用樹木和花朵對抗骯髒」。行動的區域從Swansea到聖地牙哥,若民眾對公共空間疏於經營感到可惜,夜裡大夥學游擊隊,「突襲」種花。你挖土,我種苗,他們灌溉。革命不殺人,卻要「殺」了垃圾;這是美國綠色行動中現在最有創意的「城市園藝游擊隊」。
我曾經當面建議台北市長郝龍斌,學習園藝游擊隊的精神,把台北市各個半死不活的公園,交由台北或其他鄉間花卉園藝公司認養;這是美化台北,也是花卉博覽最好的方法。提這個意見已是兩個月前,不知市政府想不想執行;不過我相信苗栗「山芙蓉」、台中「薰衣草森林」、宜蘭「勝洋水草」若進城來,各認養一個公園,台北人會發現,不知不覺中,台北已活得非常落伍。(陳文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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